Monday, April 24, 2006

[轉錄] 我沒有英文名字

「Why do you need an English name? You are not English. Besides, you are in Scotland, why not make a Scottish name? ...」

我在2002年到了蘇格蘭,展開一段至今難忘的人生旅程,讓我最意想不到的收穫竟然是學會愛自己的文化,自己的語言,還有自己的名字。

我 的語言課程老師是一位來自東歐羅馬尼亞的語言學博士候選人。當年,第一節課,理所當然的問了我的名字,我說:我沒有‘英文’名字,可以幫我取一個嗎? 她滿臉疑惑的問我:妳沒有名字嗎?為什麼要一個‘英文’名字? 接著還是問了我的名字,於是我回答了護照上中文名字的羅馬拼音。於是,我從此以後只有一個「名字」,不分中文英文日文泰語,不是暱稱不是小名,因為名字就 是名字,就這麼一個官方名字!

在研究所課程裡,全班只有十七個人,來自世界各地七個國家,我遇見綁著頭巾來自馬來西亞的Aryane,她 的名字發音並非可套用一般英文的拼音唸法,第一次聽到時還特地跟著她練習了很多次,很難唸挺難記,但是她並沒有因此給自己取了另一個名字,好讓大家記住 她,重點是叫慣了,我也就記起來了,一個馬來西亞朋友有個聽起來很馬來西亞的名字,很正常也很個性,不是嗎?

剛開學不久,看起來很資深的 系辦秘書,因為 唸不出我的名字,用著不耐的語氣直接跟我說,「妳沒有蘇格蘭名字嗎?從現在起妳就叫Susan好了!」 我當場傻眼... 但還是堅持跟她說,我不需要一個 “蘇格蘭名字” (臉上三條線的離開了現場,順便學到原來蘇珊是蘇格蘭名字喔?!)。 相反地,我的德國室友Vicky就很可愛,她堅持要用很正確的發音學會叫我的名字,我好感動!她真的用中文發音叫出我的名字,你們相信嗎? 當一個自視甚高的英國人,可能因為你的怪腔調名字對他來說太奇怪,硬塞給我一個不屬於我的名字,而一位德國朋友卻努力學著發出你的名字發音時,才恍然發覺 她也正用著她的誠意尊重妳的文化跟語言!很窩心!

我在美國澳洲英國遇見印度人,希臘人,巴西人,法國人,肯亞人,日本人,德國人,西班 人,馬來西亞人,大多數人都使用著每個人原本的名字,對於不同語言的 其他人,困難發音如果是個障礙,也一定用著可能與本名有所關聯的小名互稱,像我們這樣用著兩個可能完全不相干的「中文名字」「英文名字」行走天下的實在不 多,我遇過的大概就屬兩岸三地華人外加幾個韓國人會這麼做吧! 這真是一個值得玩味的有趣現象,如果沒有這些經歷,認識這些朋友,我可能永遠不會思考這個應該是不存在的問題才對,也根本不會對於這種兩個名字的現象產生 任何疑問。不過,還好我們不會因為好記或是個人喜好,也順便取個「英文姓氏」,把Family name一道洋化,這樣就更好玩了...

其 實剛開始,我很不習慣,總是解釋我沒有英 文名字這件事情,我以為大家會覺得奇怪,不過驚訝的是,除了我們自己華人圈之外,似乎沒有人覺得我有解釋或道歉的必要,甚至有人認真跟我討論起來為什麼其 他人都要取英文名字的原因,所以我也漸漸開始習慣有個中文化發音的名字,奇怪的名字正為我來自神秘東方作了最佳的注解!一定要取個洋名字嗎? 有一個符合東方外表的東方異國風味名字,是該驕傲的事情! 而你的異國朋友,或許也就因為這樣,發現了中文是個充滿ㄥㄥㄤㄤ音節的有趣語言!

也 許你也因為發音容易,溝通方便,或是個人喜好,取個所謂的英文名字,一點也不打緊,完全也無所謂,畢竟這樣兩個名字並存的狀況,在華人世界早就行之有年, 要不是我硬是找不到看對眼的英文名字,我也會有一個! 更何況大家都很習慣,不覺得奇怪更是沒什麼大礙,有時候也還挺好用的,不需要改變什麼。

不 過,下次也試試用你真正的名字交朋友,讓有交情的異國朋友記住你的中文名字其實是個很有趣的過程,或許我們獨特的名字發音對世界各國的朋友來說的確很困 難,一個好記的 ‘英文名字’ 可以是小名或錯號,但別忘了和你的異國朋友分享你最原本的那個名字,這聽起來似乎是個挺炫的正名運動呢!是吧!

「What’s your name?」
「I am Hsiao Ching. You may call me Ching. If it’s much easier for you...」

PS. 突然想起,我有個台灣原住民朋友,現在她可有三個名字,除了本來的中文名字英文名字外,現在還多了個原住民名字,雖然我永遠記不起來這個特殊名字,但是我最喜歡這個名字,總覺得那個又長又難記的名字超美...
(原文閱讀)

Sunday, April 23, 2006

[書摘] 佐賀的超級阿嬤

笑給天看/ 吳念真

生平最喜歡、最愛看可也最怕看的電影,是義大利新寫實主義代表作之一的《單車失竊記》。說喜歡,好像也講不出什麼偉大的道理,就是有感覺、有共鳴、百看不厭;說怕看,則是因為每看必哭,而且隨著年齡增長,自制力不增反減,看了會哭的段落還一次多過一次。

電影的背景是二次大戰結束後戰敗國的義大利。失業的爸爸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貼海報的工作,不過必須自備腳踏車。媽媽當了棉被買了一部,沒想到開始工作不久,腳踏車就被偷了。爸爸帶著兒子到處找,沒找到。最後,爸爸決定也偷別人的。

最後的結尾是:在兒子的注視下,爸爸失手被逮、被責打、被奚落、被侮辱。

整部電影只有一個雰圍——貧窮,以及求生。

之 所以有共鳴、有感覺,或許是電影裡的某些細節,根本就是自己生命記憶的重現。比如,進當鋪當棉被,卻發現當鋪裡的棉被堆積如山。比如,爸爸找不到車子,肚 子也餓了,竟然帶兒子進餐館,把身上所有錢全部花光。哦,對了,媽媽在生活最絕望的當下,竟然跟人家借錢去相命,所求的只是相命師的一句話:未來會很好!

是這些細節的緣故吧?讓我年輕的時候覺得義大利真像臺灣,現在當然知道——只要是貧窮,都有同一個面貌,不管在哪裡。不同的,或許只是面對貧窮的態度而已。

面對困境、抉擇、生存關鍵的「態度」可美、可醜;可以堅定、可以柔軟;可以剛烈,卻也可以逆來順受。

記 得以前看過另一部電影,紀錄片,南美洲的國家,農人窮到活不下去了,組織起來去打游擊。導演的角度放在這些農民身上,一個農民的領導者說:我帶引大家跟上 帝祈禱,請祂賜給我們麵包,祂一直不給,所以,我只好帶大家去要!鏡頭一直留在那樣憨厚、純樸卻又堅定的黝黑臉上,留在握著土槍的那雙厚實、龜裂、指甲縫 滿是泥土殘留的手掌上。

但,讓我無法忘懷的,卻是那些在農民臨行前一起磨麥子做麵包,好讓他們路上不要挨餓的婦人。她們臉上毫無表情,邊做麵包邊拉開衣服餵小孩吃奶,熱麵包出爐,還要趕走虎視眈眈的小孩,然後把麵包塞進先生的懷裡。

而電影的最後,我們看到去軍營把屍體領回來的,也是這些婦女。電影沒拍,但我們絕對可以想像:未來把那些看著麵包出爐卻被驅趕開的小孩養大的,也還會是這些面無表情的婦人。

其實,這樣例子到處都有。臺灣當然也有。只是當我們閱讀史料,心裡不捨那些在混亂恐怖時期犧牲生命的菁英的同時,我們經常忘記是誰把他們的孩子教養成人?是誰撐起那個殘缺的家庭?當然是一群婦人,只是我們通常不知道她們的名與姓。

遠的不說,說近的的吧。幾年前去南部拍電視節目,田裡女人在施肥,問她們說先生怎麼沒來?她們說:「在忙啊!」忙什麼?我問。她們一本正經地回我說:「忙著在大樹腳譙政府!」

去 年母親過世。她是一個記憶力超強,又善於講故事的人。經驗中,有一次才剛在樹下聽男人們說完村子裡一個值得尊敬的人,在二二八事件中如何在火車裡被抓,說 他如何有學問待人、如何仗義等等;回到家裡,卻聽見媽媽在跟別人說那個男人的太太,說的卻是她如何用許多碎布縫成漂亮的被子,如何要小孩改吃當時比米便宜 的麵粉食品,以及,如何拒絕校長要他們家小孩繼續升學的勸說,理由是:「書念多了,腦袋會跟她們父親一樣,黑白想。」

難怪自己有時會持平地自省:男女在面對同樣的困境時,態度的差異到底在哪裡?我簡單的歸納是:男性想到的似乎是如何打破困境,女性則想著如何帶引大家度過困境。

父親在礦業蕭條時期受傷住在醫院,午後醒來,望著窗外忽然悶叫一聲:「天無天理!」

而同一個時候,在礦場挑石頭打零工的母親卻說:「再艱苦也要笑給天看!」

這是家裡的例子。

最近正在寫一個舞台劇本,寫的是臺灣阿嬤生活的點滴,想以她生命過程中經歷的幾個男人面對時代、文化變遷以及困境當前的態度,來對照她那種看似軟弱但其實堅定,看似無為其實穿透一切,看似無言其實令人感受深刻的動人形象。

在此同時卻讀到先覺出版社寄來的一本書稿《佐賀的超級阿嬤》。

閱讀過程的心情一如第一次看到《單車失竊記》,差異只是前者輕快明亮,後者凝重深沈;前者的主角是阿嬤,後者的主角是爸爸。

阿嬤以逆來順受、樂觀包容的方式面對貧窮,爸爸則選擇以無力的報復面對困境。

同樣的時代,同樣的戰敗國,面對同樣的貧窮與生存,卻有不同的態度,差異彷彿無關國籍,只在性別。

讓我們一起想像,一九四六年夏天的某一天,戰爭結束不久,在義大利一個父親牽著兒子的手滿街找腳踏車的同時,日本佐賀有一個阿嬤正在河邊撈起從上游市場流下來的菜葉,正開心地回家,她的腰間綁著一根繩子,拖著一塊磁鐵,一路走,一些鐵釘鐵片正往磁鐵集中。

傍晚,當義大利的爸爸不顧兒子的哀求,正在打開別人腳踏車的鎖匙時,日本的阿嬤正從磁鐵上取下一堆歹銅廢鐵,笑顏逐開。

當義大利的小孩驚慌無奈地看著爸爸被眾人責打、嘲弄的時候,日本的孫子去看到阿嬤得意地跟他說:晚上有野菜雜炊可以吃,是河濱免費超商送來的!

閱讀最大的樂趣無非與自己的生命經驗相互交換印證。

讀完最大的感想是:

我母親說,再艱苦也要笑給天看。

佐賀的阿嬤卻更犀利,她是:再艱苦,也要讓老天笑出聲音來!

@@@@@
精神省飯秘技
當我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,父親就因為受到廣島原子彈爆炸的輻射感染而過世,母親沒辦法在戰後同時撫養我和哥哥,就決定把八歲的我送到九州佐賀鄉下給外婆照顧。
沒想到,和外婆相依為命八年時光,變成影響我一生最重要的一段時期。
外婆家超窮的,常常都有一餐沒一餐。小學三年級某天,正是秋涼已深、寒氣逼人的時候,我放學回家,書包還沒放下就嚷著:「阿嬤,好餓哦!」
可是家裡那天一定什麼都沒有,外婆冷不防回了我一句:「哪有餓?是你神經過敏啦。」
聽她這麼一說,才九歲的我也只能乖乖地以為:「是這樣喔?」可是不吃飯該做什麼好呢?我們家沒有收音機,當然也沒有電視,窮極無聊的我嘀咕著:「去外面玩耍吧?」
外婆馬上對我說:「不行,出去玩會肚子餓,你去睡覺吧!」
我看看鐘,才下午四點半耶!再怎麼說都還太早了吧!可是因為實在是太冷了,我乖乖地鑽進被窩,不知不覺睡著了。
大概晚上十一點半吧,儘管外婆一直說我是神經過敏,但我真的餓到醒過來。我搖醒睡在旁邊的外婆:「人家真的肚子餓啦!」
這回她卻跟我說:「你在作夢!」
因為在被窩裡,有一瞬間我真的以為是在作夢……但終究因為肚子太餓又寒冷,而落下淚來。
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清晨,我迫不及待向外婆說想吃早餐,她竟然說:「早餐昨天不是吃過了嗎?趕快去上學,學校有營養午餐喔!」
就這樣,我熬過了兩餐。

(繼續閱讀)